经济观察报记者瞿依贤“我能握一下你的手吗?”
年2月的一天,经济观察报记者见到蔡磊时,距离第一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了一年,一年前他的左手还可以使用手机,而现在,他的左臂垂下,左右手都明显无力、萎缩,握上去感受不到正常肌肉的力量。
蔡磊得的是肌萎缩侧索硬化(ALS),这个病更通俗的名称是“渐冻症”。跟阿尔兹海默病、帕金森病一样,ALS也属于属神经退行性疾病,无法治愈。并且ALS尤为残酷,因为病程进展更快,国内患者平均生存期仅2-5年,且多发于40~55岁青壮年人群。
在确诊ALS之前,蔡磊有很多光鲜的身份:京东集团副总裁、国内电子发票第一人、“互联网+财税”联盟会长、多家业内领军科技公司的董事长等等。但年确诊ALS后,他看了几千篇ALS相关的英文论文,调动所有能调动的资源,触达所有能触达的科学家、医生、药企人士,目标只有一个——尽快推动开发ALS药物,为自己和病友们开辟一条生路。
听起来很渺茫,但现在已经有了实质性进展,他一件一件告诉经济观察报:建立了全球民间体量最大的渐冻症患者科研大数据平台,触达了近万名患者;推动了10多条ALS药物管线的建立,在动物实验环节显示出有效性;与数家动物实验基地合作,验证所研究的药物;同时成立了公益基金和投资基金,提供了资金来源。
“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,我快倒下了,还有几个月的时间。”基于他对这个疾病的认知,蔡磊认为自己可以为打败ALS而全力拼搏工作的时间只剩几个月,他正在找接班人。
确诊
蔡磊在很多场合讲过他确诊时的情景。那是年9月,他拿着一堆检查结果去看运动神经元疾病知名专家、医院神经内科主任樊东升的门诊。樊东升看了资料,告诉他,别的病都排除了,只有一种可能——ALS。
跟大多数人面对巨大打击时一样,蔡磊当时的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,“那我不就快死了,但我这哪像快要死的一样”。
樊东升很严肃,用双手比了一段20多公分的长度,说这个病的生存期是这么长;再缩短成一小段,说你的生命还有这么长。
“一下把我打蒙了,他要是不这么说我还不会重视。”在此之前,蔡磊是非常拼命的工作狂,为了开拓一个又一个创新项目,他经常一天开十几场会,工作到后半夜。
这种工作狂状态让他忽视了早期身体给出的异常信号。年8月,蔡磊就感觉到左小臂有持续的肉跳,他以为就是没休息好,并未放在心上,加上每天的工作日程都很满,“哪有时间去看病”。但肉跳的情况一直到年2月还没好转,他让秘书推掉一些工作安排,医院。
拿着“一尺多长的检查单”,全部做完之后,神经科医生看了他的肌电图检查结果,说不太好,要住院才能诊疗。蔡磊一听,哪有时间住院,还要回去开会。医生就让他回家先吃点维生素B。
一直到后来,对这个病如数家珍的蔡磊才明白,要住院是因为ALS的确诊需要住院进行系统检查,有些检查门诊开不了。
樊东升告诉经济观察报,ALS的确诊要仔细、全面排查,特别是早期,因为它的临床表现不太典型。如果怀疑渐冻症的话,要考虑是真的还是假的,因为一些免疫或者内分泌的疾病也会有一些健康上的表现,通俗说就是假的运动神经元病,专业术语是类ALS综合征,这些病是有原因的,但ALS是找不到病因的。
具体到临床用药,ALS目前的获批药物只有力如太(利鲁唑片)和依拉达奉,两个药都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延缓病情,并且作用非常有限。而其他药物都还在临床试验阶段。
除了这两个药,蔡磊说自己尝试过的治疗不下30种,包括中医、干细胞等各种方式。他甚至尝试过还在动物实验阶段的药物,输进去人高烧到39度多,烧了一个月后来没再打。
跟记者见面的前一周,蔡磊输了一周丙球蛋白,他说这是“尝试性治疗,目前还是没有感觉到一点用”,“用丙球显著有效的人,多数不是渐冻症,是免疫诱导的、可以治疗的。我已经冲击两次了,没有用”。
为了治病,蔡磊遍寻名医,医院、医院、北医三院、医院、医院、医院等等。仅仅是治病,他已花费数百万元,但不管国内外,ALS都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法。
蔡磊受访者供图
研发药
全世界已知的罕见病约有种,其中只有约5%的疾病有药可治,而对因治疗药物的不到1%。ALS也在没有对因治疗药物的99%之列。
蔡磊说,谈到解决罕见病患者的困难,大家最常想到的是药物纳入医保,或者建立协作网来帮助患者的确诊和治疗,他承认这些方法有用。但他认为,解决罕见病问题的最大任务和当务之急不是提高药物可及性,而是开发药物——药都没有,哪里来的治疗呢?
确诊以后,蔡磊失眠了一段时间,但他沮丧的时间很短,很快就直面疾病了。还在北医三院病房的时候,他就把ALS的知识了解得差不多了,所以也深知药物开发的难度。但蔡磊还是决定要做一些事情,他把这些事情称为“创业”。
出于互联网思维,他本能想到的第一步就是做患者数据库。樊东升当时告诉他,北医三院积累了大约个病人的数据,医院之间的系统不通,医院有多少患者。
蔡磊决定和樊东升一起做数据库,他们共同成立了一个名为“渐愈互助之家”,这是一个科研信息聚合平台,ALS患者可通过这个平台,自主并动态上传完整的病情信息,并且能够实时更新用药效果和病程进展。现在这个数据库已经积累了数千名患者的数据。
所有的患者数据库都会面临一个问题,怎么说服患者上传信息?蔡磊说,首先他也是ALS病人,病友之间有天然的同理心;其次,社会资源向他集聚,并且他的出发点不是利益,病友们也愿意相信他。
蔡磊加了多个病友,他挨个沟通,说服这些病友填写问卷。问卷内容详细到双手能举到什么位置、吃药后排便几次都在其中,可以掌握患者持续、动态的信息。
蔡磊也是“明星病友”,谈话过程中,他不时翻出聊天记录给记者看,有病友的妻子发来消息,称她丈夫已经去世,对他之前的关心帮助表示感谢;蔡磊也向病友询问近况,对方回复情况不好,要造胃瘘,蔡磊告诉他要造,至少先把命保住……
每天都会面对病友离开的蔡磊感觉时间紧迫。阅读了几千篇论文的他,遍访神经科学领域的专家,他的日程排得不像一个病人:上午约了中科院这个团队,下午去见清华大学那个团队,晚上与国外科学家视频会议,有时候甚至直接参与到顶尖科学家们关于药物筛选的决策当中。
拜访和见面都很多,但是达成确切合作的并不多,跟暨南大学粤港澳中枢神经再生研究院教授陈功的合作是其中一个。去年春天,陈功到北京见了蔡磊和樊东升。详聊之后,陈功回到暨南大学,决定把ALS作为其实验室的重点攻克方向之一,而此前,他的实验室更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