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常扬
美篇编辑/制作:梁宝平
青春无悔03:31来自白浪情背景歌曲:青春无悔
演唱:谭晶
学兵为什么如此拼命?
他们居住简陋,吃喝不足,每月仅有13元的补贴。用今天的价值观和利益观衡量,很难解释的通。
他们是凭着一种信念,一种具有无穷动力的信念!正如马克.吐温所说:“信念的力量是神奇的,它可以使千千万万的老弱信徒和衰弱的年轻人毫不迟疑、毫无怨言地从事那种艰苦不堪的长途跋涉,毫不懊悔地忍受因此而来的痛苦。”
如果说初到三线,学兵的信念还有几分狂热和冲动的话,到打隧道时,决定他们行为、激励他们斗志的信念已经十分清醒和具体了——入团、入党。
这一信念放于今天,已不是那么突出和显赫,在一些青年人心中也较淡薄。但在当年,这是学兵具体可触的政治目标,是理想和追求的集中体现,是荣誉和政治地位的标志,也是告慰家乡父老的最好礼物。
年12月15日夜,月河隧道外。
洞里刚刚点炮,撤出现场和接班的学兵都在等待震魂慑魄的轰鸣。四处静悄悄的,无一丝声响,夜幕下的山峦显得格外凝重。
53团学兵8连朱长安的声音尽管很轻很轻,但依然划破了临战前的沉寂:
“班长,我的入团问题?”
班长赵金华与朱长安朝夕相处,对他太了解了。这孩子家庭出身不好,母亲和妹妹被遣送回老家,卫校毕业的姐姐分配到边远山区,留在城里的他和弟弟身受极大的压抑。他强烈要求到三线就是为了改变这种命运;到这里后,干活拼命,吃苦在前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追求和信念。所以他积极申请入团,惟存入团才能拨开他头顶的阴云,才能取得与别人一样的政治地位。但三线工地不是世外桃源,“血统论”的观念依然存在,他多次申请都没有批准。愈是如此,他入团的信念愈强烈。即使在等候放炮,进洞干活前的10分钟内,他都念念不忘提出这个问题。
“长安,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,下工后咱们好好谈,现在别想这事。”班长赵金华劝慰他。
朱长安还想开口,一块炸出的飞石猝不及防地砸在他的脸上。他倏然倒地,双手捂着向外喷血的眼睛,赵金华慌忙掏出防护罩,扣在朱长安的脸上,冯建芳和几位学兵背着他跑向卫生队。一路上,朱长安没有为血肉模糊的伤口呻吟一声,反复念叨的只有一句话:“唉,团是入不成了。”冯建芳劝导他:“到这时候了,还想那么多,伤好了有的是机会。”
图为::女学兵手攥风枪,奋力拼搏!
朱长安能不想吗?他清楚自己的伤势,疼到这程度,肯定要动手术,严重点儿就再难返工地了,入团的愿望和努力必然付之东流。这不是要给担惊受怕的母亲增添更大的忧愁,使入团也不顺利的弟弟更加艰难吗!
到了卫生队,朱长安卸掉口罩,对冯建芳说:“你快回去,把口罩交给赵金华,他打风枪,没这东西不行。”对朱长安来说,这是他关心生产,爱护战友唯一能够表达的方式了。
被灰尘呛得鼻子发酸的赵金华戴上冯建华带回的口罩,真有一股雪里送炭的温暖感。下班后,赵金华卸掉口罩,嘴和鼻子上都是血,别人以为他受伤了,忙凑到他跟前细看,没有一点儿伤,赵金华也没有任何感觉。赵金华猛地想起戴过的口罩,展开一看,果然沾满了血。
哦,这是朱长安的血,在赵金华的心目中,它俨然一份血染的入团申请书!
朱长安由于伤势严重,被摘除一颗眼球,造成终身残疾。当他父亲来三线看望他时,连长问这位心情沉痛的老人有什么要求,老人只有一句话:“希望能接受孩子入团。”
朱长安如愿以偿,以一个眼球的代价实现了自己的追求!
王建新身材瘦小,体质孱弱,极其缺乏营养的生活又使他患了夜盲症,上夜班走5里路,隧道里照明差对他自然成为难题。连里为了照顾他,留他搞内勤,但整个工地推行的是“火线入团”,不到工地如何实行入团的愿望,又如何把自己磨炼成硬汉呢?于是,他宁愿每逢夜班,拉着别人的衣襟,也要跌跌撞撞地走向隧道。
隧道里光线本来就暗,爆破后在烟雾中扒渣更是两眼朦胧。王建新常常误干到隧道边的排水沟旁,看见的人马上拉他一把,过一会儿,他又到了边上,落入水沟是常事。一天,他竟然把一根靠在洞壁上的大木头拉倒,将他砸进排水沟里,鼻青脸肿,腿上流血。战友马上把他拉起来。他忙说:“别管我,扒渣要紧。”
王建新依然没有入团,因为这点事故在战场一样的工地算不上“火线”。他一如既往地拉着别人的衣襟上工,依然磕磕拌拌,耐心地等待着“火线”的到来。
塌方了,在那个掌子面上施工的民工慌忙逃向洞外,王建新与战友毫不犹豫地跑向塌方区救人。情况紧急,谁也顾不上患夜盲症的王建新,塌方把照明破坏,洞内一片漆黑,王建新又与拿手电的人拉开了距离,这等于成了瞎子。坐下休息谁也不会说他,但在他看来就等于失去了一次“火线入团”的机会。他沿着轨道向前小跑,一会儿被枕木绊倒,一会儿又在拐弯处撞翻,浑身青一块紫一块。没有人督促他,也没有人命令他,完全凭着入团的坚定信念终于赶到“火线”。
三个民工压在一块大石头下,先到的学兵已把石头掀开,王建新摸着一个人的腿,与战友一起把那人拉出,那人就势趴在王建新的背上。总不能把人推开吧,那样岂不成了懦夫!秩序混乱,没有照明,谁也没有注意是王建新背着人,只顾喊:“快离开现场,小心继续塌方!”
王建新背着伤员向外走。一个人都难走的路,现在还要负重前行,真苦了个小体弱两眼昏花的孩子。他小心翼翼,一步不敢闪失,摔倒了就会加重伤员的痛苦,甚至毁了人家的一生。这时,闪现在王建新头脑里已不是单纯的入团了,而是“救人!救人!”他一只手在前面摆动,以防有什么障碍物,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伤员的腿,绝不让他受伤的脚着地。那人已经昏迷,死死地压在王建新的背上,愈走愈沉,把王建新压得浑身湿透,两腿发软。临进洞口,战友从一缕光线中看见是王建新,赶紧跑来接过那人,王建新就地躺倒,久久没有起来……
一个月后,王建新实现了“火线入团”的愿望。
陈秦生几乎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才实现了入团的愿望。
他原是西安市莲湖区足球队队长,三线环境再艰苦,他好动爱玩的性格没有变,常带着一帮学兵到河滩踢球。这本是给单调的三线生活增添色彩的好事,却引起一本正经的指导员对陈秦生的偏见。即使他干活再卖力,即使他这个班长的手下多人入团,指导员依然无视陈秦生连续8次的入团申请,不予吸收。陈秦生是一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硬汉,就憋了一口气,决心以死来证明自己的追求。
他开始了逐步升级的拼命。
他先连干16个小时,再递增到24小时,接着连轴转48小时。当他连续干了六十多个小时后,困得扶着风枪都能睡着。每个班都喜欢他这个好劳力,又不忍心他如此拼命,但谁劝他,他那双红肿的眼睛就瞪得怕人。这时,大塌方开始了,洞顶凹出了房子大的窟窿,必须马上抢险,否则无法施工。陈秦生顿时来了精神,他扛着枕木第一个冲进险区,顶住摇摇欲坠的悬石,后边的人接踵而上,搭起排架控制住塌方。但仍有碎石落下,而且紧搭起的排架也不稳固,随时都会出现危险。领班的排长下令先撤,待彻底排除了险情再干。但陈秦生认为这是证实自己、成全自己的时刻,哪怕来个“追认团员”都值得!他与大家握手告别,以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走进险区打风枪。
风枪钻动顽石,震得排架呼呼作响,被支撑的石头一旦落下,非把陈秦生砸成肉饼。安全员不住地吹哨子,发出警戒,陈秦生视死如归,不予理睬。直到来洞里了解进度的营长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,才把陈秦生赶出隧道。
连续战斗了72小时的陈秦生坐像被抽去脊梁骨,瘫软地倒在地上,呼呼大睡。学兵找来一块木板,抬着他们的英雄凯旋而归。
不久,营长在大会批评了学兵不注意安全的现象后,用当时最时髦、最昂扬的语言表扬了陈秦生不怕死的拼搏精神。
陈秦生很快入了团。
邢根友也憋了一口气。他这口气更足、更盛。
他渴望入党。
这种信仰是家庭潜移默化给予他的。其父是一位扎扎实实的老工人、老党员,宁愿被免官也要向党讲真话,这在“反右”期间是难能可贵的。更可贵的是,就在这期间他积极响应党的号召,把大女儿送进陕西为数不多的援藏行列中,并在此后把另外两个大学毕业的孩子赶到缺乏人才的兰州工作。
如此影响下的邢根友从小就是听党话、跟党走的好孩子。中学时担任班长,全校第一个入团。到三线后,他自然在政治上比别人先行早熟,并有了更高的追求。为此他以苦为乐,以难为荣,在城市孩子还不会挑担子的时候,他咬牙挑起斤石头,把扁担压断、肩头压肿。自当排长后,他用自己的才智把他领导的排搞得能打善战,虎将甚多。全连15个正副排长中,从他们排输出的就占12个,其中两人不久还被提为副连长。这对好胜心极强的邢根友不能不说是种刺激。但他没有把这刺激宣泄为情绪,而是转化为追求更高目标的动力——入党!
他知道实现这个目标就是更多的付出、更大的牺牲,除此之外,别无选择!
他们连负责隧道的被服和打拱,为了防止塌方,必须紧跟掘进的速度,所以这项工作极其快捷和艰苦。在没有任何机械设备的条件下,沿洞壁搭起三层4米高的架子,靠人工把水泥一层一层向上转送。邢根友肯定抢先爬到最高层,这里不仅是高空作业,且要用大铁锨把水泥扔进离他两米高的拱圈里,连续8小时乃至16个小时如此劳作,需力气更需坚韧。尤其是拱圈打到最后,面积很小,锨使不上,要用手把水泥一点点塞进去。一个班下来,手被腐蚀得惨不忍睹。干完活后,邢根友连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,一脚踩空,从架子上摔下,幸亏他行动敏捷,抓住支撑木,才不至于酿成事故。
为了加快速度,他们从营里争取来一台运送水泥的卷扬机。由于钢丝绳软,每次起吊水泥时,需要人把铁钩挂在筐子上。此活麻烦而危险,弄不好就会被铁钩挂住手、碰着头,邢根友自然要抢着干。果然,当他刚刚挂上筐子,一只手被夹住,随之高高吊起,直到手被撕裂,才重重地摔了下来。
当邢根友从昏迷中醒来,发现自己躺在简陋的手术台上,头上吊着几盏马灯,一位大夫端着手术用具走到跟前,对邢根友说:“对不起了小伙子,要截掉两根指头。”
邢根友没想到自己的伤势如此严重,但截掉指头将意味着残疾,意味着再难从事重体力劳动,入党的愿望岂不成一句空话。他苦苦央求大夫:“我还要干活,求你留下我的指头。”
大夫也许被感动了,一句话也没说就改变了自己的治疗方案,用针开始缝邢根友的伤口。不打麻药就实行小手术在三线工地是常事,但没想到14针的大伤口也不用麻药,疼得邢根友浑身冒冷汗,嘴唇被咬烂,他始终没喊一声,用心中滚烫的信念鼓舞着自己。
没休息一天,邢根友就吊着绷带上工了。干不成重活,他跑前跑后,指挥调度,或用一只手搬大块石渣。洞里水很多,免不了溅到伤口上,很快感染。白天感觉不明显,夜里疼得钻心,犹如刀子在肉上剜。实在忍不住了,邢根友就想拆开看个明白。他俏俏地爬到没人的山上,打开纱布。啊,伤口上生满了蛆,成群蠕动,自由穿梭。邢根友一阵恶心,忙用小棍子拨掉,急匆匆地赶到卫生所换药。大夫严正告诫他,必须马上休息,否则手将残废。
邢根友怎能休息?各排正展开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,他这个排长临阵脱逃,如何抢先?又如何对得起拼死拼活的弟兄们?他一如既往地出工,天天承受着蛆虫的折磨。不仅又逢洪水泛滥,在抢救设备水泥的战斗中,他的手进一步恶化。端不成饭碗,提不起裤子,夜夜疼得难以安睡。
还算幸运,挺过极其艰难的三个月,邢根友的手癒合了。也许是苦尽甜来吧,好事接踵而至,邢根友在全连首批入党,并在分配时,提拨为干部,分于西安团市委工作。
这是生活给予付出代价的人应有的回报!
编辑:严京平《白浪情》